正如这古琴一般,七根清弦,却令锦瑟羞愧难当。
情难自禁,杨慕涵缓缓念出了李商隐的《锦瑟》,正是:“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chun心托杜鹃。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ri暖玉生烟。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仇天听她念出,暗暗思忖,长吁短叹道:“这首诗,我听柳叔叔教过的。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这几ri来,我心神恍惚,心中体会,就像这丫头说的那句一模一样: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少年无忧,为赋新词强说愁。
是也,非也?
华池并不知情,微微一笑,只当他思念之人是杨慕涵。
杨慕涵却冲仇天一啐,带着些醋劲儿,俏脸含威,轻哼道:“夸张的不得了!这才几ri,你便为梦姐姐消得人憔悴了?小se鬼,大言不惭!”
华池却伸出狭长的手指,摇了摇,仰头对仇天赞道:“想来小天兄弟也是至情至xing之人!所谓:思君如满月,夜夜减清辉。若真是动了思念之情,哪怕一ri,也可看出憔悴之处的。”
杨慕涵听他为仇天辩解,不肯罢休,反问道:“若是夜夜减清辉,你对漓儿姐姐,自然是痴心了。为何,还不成干皮枯骨呐?”说罢,看到仇天呵斥的神se,才察觉说错了话,脸se微红,冲华池吐了吐香舌。
华池却不介意,哈哈一笑,挥手道:“无妨,无妨!口快之人,定无恶意。只是妹妹有所不知,八年前,我也是茶饭不思,形容枯槁。只是,人生不似满月,yin晴圆缺可以轮回,人若是死去,可算是活到头啦!
我若轻生,漓儿...又该何人照顾呢?这世上,若没了我,她是活不成的。若没有她,只怕,我若不寻短见,也早成了杀人的魔头啦!”
“阿弥陀佛!”随着人间佛一声如雷巨吼,三才齐齐自竹林一角走了出来。人间佛双手合十,大悲道:“生生相牵,互成因果。你与这屋中少女,倒也有些说不清的悲喜!”
华池闻言一震,起身笑了笑,轻叹道:“想必,几位前辈早到多时了!雕虫小技,自然困不住三才片刻...”
天剑幽幽一叹,老脸微红,赞道:“你这雕虫小技,倒让贫道吃了大亏。一进此阵,贫道便想着‘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衣’的典故,谁知那曼珠沙华的花香竟被你加了迷醉之效...登时,吃了点小亏啊,哈哈!”
几人一同,走向了草屋中。
刚一掀开门帘,除却华池,五人均是大吃一惊。
只见一个二十年华的女子,眉清目秀,却面se狰狞,被一条条铁链拴在床上。檀口中,不停怒吼狂啸。
杨慕涵吓的躲在地母身后,不敢上前。人间佛面露悲戚,垂首合十,再次念了句:“阿弥陀佛”。
华池痴痴地望着漓儿,抚着她瘦削的肩膀,轻轻安慰,却被她血淋淋的口咬住了手臂。
华池仿若无事,颤抖着,却不挣扎,轻轻叹道:“你们知道么?纵然灵根被血炼,还是会疼,会有痛觉的。漓儿被绑了这么多年,她一定很疼吧...”
天剑想起了仇天的寸芒玉,却又打消了念头。毕竟是上古遗宝,不知如何使用,若害了女子,倒成了一桩罪孽!想罢,左手搭在漓儿皓腕上,过了会儿,漓儿牙关松开,逐渐安静的睡了。
天剑凝视着华池,爱才之心,更显露了出来。只听天剑微微叹息,道:“贫道看你虽不似孔孟,仁者爱人,却也不是白起嬴政,那嗜杀之辈。不知,你可愿带此女随我而去?贫道授你武学,也可一并寻觅出,恢复灵根之法。”
华池擦净手臂上的血痕,躬身一拜,倔强道:“多谢前辈好意了!只是驭兽派祖宗基业,百余人口,更是家父遗嘱所托,不可置之不顾。何况,晚辈今生只愿陪漓儿天涯海角。若是无法医治,也且陪她在此地,度过余生便是。”
说罢,俊美的眉眼里,透出一股罕见的阳刚之气,道:“至于武学,既然华佗先祖,模仿虎、鹿、熊、猿、鸟五种动物创出了五禽戏,我为何不能模仿众生万象,衍生出百兽戏,万兽功?
天地生灵,万事万物,又有什么仿不来的?若是修到极致,自信不会输于天下武学!”话语潇洒,俊采星驰,自信满满,实在是一代人杰。
“好一个自信不输于天下武学!”人间佛赞了一声,说话间,冲着天剑挑衅,大吐不屑,道:“哈,和尚就喜欢你这种小娃娃,什么鸟的天下第一剑,谁自己的剑耍的厉害,谁的剑法便是天下第一剑。”
华池看天剑皱眉,摇头轻笑,插嘴道:“近来传闻,西南方玄牝大山里,埋藏着一颗谷神丹,生死人肉白骨,万分神奇。晚辈过几ri便去碰碰运气,若能得来,便陪漓儿厮守天涯,补偿这凄苦的八年。”
地母点了点头,眉间闪过一抹忧se,告诫道:“枭獍两兽凶猛剽悍,你可须好生管教,切记不可造出杀孽。谷神丹,乃是传说的存在,无法定其虚实。若无缘得到,也当罢了,不可因一时贪念陷入魔道,否则,再难回头。”
华池微微一笑,痴痴地看了看安详而睡的女子,点头道:“命里有时终会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晚辈知晓这个道理,绝不会为一己之私,而有损他人。”
三才均微微一笑,点了点头,天剑吞吞吐吐,终是忍不住问道:“贫道却有一事好奇,如今,是非问不可了...”
华池看他面se,仰头大笑道:“前辈不必开口,或许,晚辈已猜到了。可是破阵之法?出山第一阵,地面满是落叶,骑乘大雕自天上飞过,自然‘片叶不沾衣’。第二阵,晚辈亦是用了一种野兽。试问,何种野兽,最是冷血无情?”
天剑闻言一愣,似有明悟,却又不知具体...应声说道:“可是蛇?”
“正是。”
华池笑道:“晚辈将西域金丝绑于腰间,进阵一览后,立即被族人拽了出来。只猜测,阵中满天的火焰或许是幻象,却无法肯定。后来想到了无情之蛇,蛇最冷血,若是毒蛇进入,半个时辰后仍安然无恙,必然是幻像了!
待半个时辰过去,果不其然。晚辈便教族人,过阵时蒙蔽双眼,以金丝拴在蛇后。山前两阵,俱是这般取巧了。”
天剑赞道:“妙极,妙极!十二三岁,便能想出这等法门,实在是绝世奇才!”说罢,又想起一事,开口问询道,“我等几人初至此地,望着地宫的富丽堂皇,大为惊叹。砂砾砖瓦,实在太过细微...”
华池聪慧异常,自袖中取出一枚寻常蝼蚁,笑道:“实不相瞒,此殿并非人力所造,而是...借了蝼蚁之力。”
“妙哉,妙哉!”几人纷纷醒悟过来,唏嘘之余,各自赞不绝口。
蜉蝣朝生夕死,亦可衣裳楚楚。
蝼蚁本是细微渺小之物,然而,千万只蝼蚁,竟可在驭兽派的控制下,搭建出一座如此完美的辉煌宫殿。
天地之大,无奇不有。
仇天杨慕涵与华池又叨叨絮语,甚是投机,半晌,才依依道别。
一片竹林,一间草屋,一座凉亭,一湾溪流。一位貌若天仙的绝se男子,立在一处美若仙境的花海里,远远望去,仿佛惹人羡慕。
都道是:翠翠红红,处处莺莺燕燕。
有谁知?风风雨雨,年年暮暮朝朝。
走出云深山,距离思渺山已经不远了,几人不慌不忙,慢慢走路。
再回首,云深山已不见了踪迹,地母回味方才,幽幽叹道:“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无关风与月。这风花雪月,不知纷扰了多少世人。”
仇天仔细揣摩,在一旁诧异的问道:“二师父,你这句诗,怕是念错了吧?分明是风月之事,与情相关,为何又说是无关风月呢?”
杨慕涵娇笑连连,戳着仇天鼻子,笑骂道:“小se鬼,读没读过书,竟连这话都不晓得!这叫反话儿,想来,诗人也是对‘情’之一字又爱又恨,明知躲不掉,却又极力逃避。故而,才说‘此恨无关风与月’。”
仇天羞红了脸,惭愧十余年,太过顽劣。这一刹,心底竟涌起了饱读读书的渴望。
争强好胜的少年,又怎会服软?他冷哼一声,回敬道:“你这臭丫头,才多大岁数?你又怎知风月之事?定是又在照搬古籍!”
人间佛嘻哈一笑,插嘴进来,笑道:“
去似朝云无觅处,
风花雪月最伤人,
无关风月一身轻。
一身清净,一身轻啊...”
禅音潇潇,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