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暗水?
瞳孔蓦地缩紧,她满脸惊诧的愣在了原地。
小丫温柔的坐在床沿,手指轻轻抚摸着暗水面目全非的脸廓,“我今天把嫁衣定好了,是很漂亮的红色长衫,你说过,最喜欢看我穿红色了。”
缱绻甜蜜的腔调,和这满屋子诡异的装扮格格不入。
凌若夕无力的闭上眼,这种时候她还能说什么?责备小丫的疯魔?斥责她的自作主张?她做不到!只能手脚冰冷的站在这里,听着她独自一人与暗水交谈,听着她宛如走火入魔般的痴狂。
“夫人刚才答应我,会在七日后,让我们完婚,暗水,你高兴吗?”小丫伸手将他面颊边垂落的青丝拂去,极寒的温度,让她的小脸很快就染上了一层冰霜,嘴里呵出的气流,变作白茫茫的雾气,她不停的在暗水的耳畔告诉他,出门做了什么事,同哪些人说过什么话,事无巨细,通通讲给他听。
“够了!”凌若夕再也无法忍耐心头的悲怆,大步向前,一把将小丫从床沿拽了起来,“他已经死了!”
她刚才在街头表现出的平静,并非是接受了暗水离开的事实,而是为她自己营造了一个虚幻的世界,那个世界里,有她,也有他。
“夫人,这些我都知道啊。”小丫甜甜一笑,空洞的眼眸里什么也没有,像是一片荒芜的沙漠,“我只是想把每天做过的事说给他听,这样,就算他在地下,也不会觉得寂寞,我做错了吗?”
她似一个无辜的小孩子,神情无措的问着。
错了吗?
凌若夕不知道,她只觉得这个屋子让她压抑,让她快要无法呼吸。
紧握着小丫手臂的手掌缓缓松开,她后退了数步,才堪堪站稳。
“夫人?”小丫茫然的眨着眼睛。
“送他走吧。”似是从牙齿缝里挤出来的四个字,轻飘飘的,却又如利刃般残忍。
小丫脸色骤变,“什么?”
“小丫,你要同暗水成亲,我没有意见,你想要一场盛世婚礼,我也能为你做到,”凌若夕深深的吸了口气,絮乱的情绪在这一刻重新恢复平静:“但,你不能让他继续留在这里,他已经死了,你该送他去到他应去的地方。”
小丫慌忙摇头,如同守护者般,固执的挡在床前,不愿让凌若夕靠近一步:“不,不行!”
“你这样留着他的尸首,有意义吗?你和他说再多的话,他也不可能听见,他不在了,你看,他的心脏不会跳动,他的体温不再温暖,他已经是一个死人了。”凌若夕咯咯的握紧拳头,沉重的话语如一把无情的刀,将小丫塑造出的虚幻梦境残忍的割开。
她脸色煞白,嘴唇不停的颤抖着,漆黑无光的眸子,掀起漫天的悲痛,“夫人,你不要再说了。”
这些事,她难道真的不知吗?可她仅仅只是想多看他几眼,多陪他几天,这么渺小的心愿,也不可以拥有吗?
“暗水他离开时,最放心不下的人是你,明知道此行必死,他为你留下书信,为的,是不愿你因为他伤心难过,小丫,你不该让他失望,你这样做,就算他在九泉之下见到,你以为他会开心吗?”凌若夕幽幽问道,嗓音轻柔。
“那我该怎么办?夫人,你告诉我,我应该怎么做?”小丫乱了阵脚,好像所有的事都错了,双眼溢满了晶莹的泪珠,她哭得无声,哭得毫不自知:“明明他前几天还和我说话,和我斗嘴,明明前几日,夫人你还说要尽快为我们完婚,可为什么一眨眼,所有的事都不一样了?”
她的疑问没人能够为她解释,凌若夕不忍的闭上嘴,不愿再去刺激她。
“我知道他已经走了,他的眼睛永远不会再睁开,他永远不会再陪我说话,惹我生气,”小丫吸了吸鼻子,努力压住心窝里翻腾不息的悲伤,可眼泪却不听话的不断往下掉着,不论她怎么擦,怎么制止,也无法让它们停止。
充满寒气的房间里,两个女人一个缄默不语,一个低声啜泣,凌若夕稳了稳自己的情绪,走上前,将小丫柔弱的身躯一把拥入自己的怀中,手掌温柔的轻抚着她略带颤抖的背脊:“他还在,只要你还记得他,他永远都在。”
温柔的耳语,让小丫的情绪彻底崩溃,双手用力拽住凌若夕的衣襟,她哇的一声痛哭起来,从知道噩耗时的惊愕,到绝望,如今纷纷化作这无尽的眼泪,肆意流淌。
哭声从房间里传扬出去,正在大堂忙碌着装点工作的众人全都停下了手里的工作,他们担忧的抬起头,凝视着二楼的方向,有好些姑娘,忍不住红了眼眶。
这世间,独情这个字,最伤人。
一番发泄后,小丫竟在凌若夕的怀中哭到晕厥,煞白的小脸,红肿的眼眶,还有那浓黑的黑眼圈,都让凌若夕冷硬的心房抽疼起来。
她叹了口气弯腰将小丫抱起,扶到隔壁的干净房间,让她在温暖的床榻上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