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过来了?我不是跟你说了,我要到我阿姨家住几天么?”
唐笙的话让白卓寒有些莫名,她什么时候跟自己说要来梁美心家住了?
“在我们之间的问题没得到解决之前,我是不会跟你回去的。??”
唐笙的演技为负,尤其是撒谎的时候完全不敢看对方的眼睛。可惜白卓寒心里本就不坦荡,这会儿更加确定了唐笙带着孩子离开的原因必然是那份亲子鉴定。
“阿笙,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先带着小白糖跟我回家,我们好好谈一谈。”
唐笙用余光轻轻扫了眼身后,梁美心正帮她抱着孩子。哄着,悠着——傻乎乎的姨妈,也会有这么精湛的演技么?
唐笙想:也许,那并不是演技。
鼻子里一酸,唐笙差点掉出泪水。她知道只要自己冲上去抢下小白糖,然后大声喊叫出来——就凭梁美心那羸弱的身手,在情势突然的逆转之下,她根本就对付不了白卓寒。甚至连逃回楼上去伤害挟持唐君的时机都未必有。
可是唐笙并没有那么做。
她甚至已经掐破了指甲缝里的倒刺,伴着刺痛挤出鲜血。本想在白卓寒伸手去拉自己的时候,在他衣袖上蹭些危机的暗示——然而她终于还是放弃了。
因为唐笙并不愿意看到善良博爱一辈子的姨妈,会被一群武装警察用枪口包围着。用那些毫无尊重的扬声器,喊着那些循环的威胁和冷血的劝诱。
她太了解梁美心的症结所在了——
姨妈分明是早已抱紧了同归于尽的绝意,只等文惜前来。
这一刻,唐笙突然觉得自己有义务帮她完成这个心愿。
“不了,小白糖在烧,刚刚吃了点药准备睡了。我们今晚不走了。”
唐笙收回了手,也收回了话及嘴边的暗示。
白卓寒顿了顿,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你真的,不想听我解释么?”
唐笙摇头:“也许以后想听,但现在我没心情。你做也做过了,我难受也难受着呢。先分开几天,大家静一静吧。我在姨妈这里很好,你不用担心。”
白卓寒盯着唐笙的眼睛,也是说不清楚自己到底还想捕捉点什么。可是唐笙的眼睛静如止水,没有深沉的委屈,也没有无助的哀怨。让他所有自负的强大都脆弱得不堪一击。
“好吧,那你自己保重。”白卓寒终于转身离去,唐笙心垂入里。
——这一次,是我们自己家里的事。
跟我有关,跟小君有关,甚至跟与你没有血缘关系的小白糖也有关。白卓寒,你不是一直说,我其实很勇敢么?连死神都望而却步,天使又怎么不庇佑,不眷顾?
靠住门,唐笙深吸一口气。她用力闭上眼睛,沉静了好几秒钟才睁开。
就看到梁美心正把小白糖放在贵妃椅上,一只手熟练地撩开孩子的小腿去探尿不湿。
回忆袭来,音韵了耳边的萦绕——
“呀,小君是不是又尿了?”
“没有啊,这里没湿!”
“哎呦你笨,这男孩和丫头又不一样。小丁丁是往前喷的,要摸前面的裆,你摸屁屁后面当然没湿!”
“咱又没养过男孩,谁懂啊?”
“不懂就学着点嘛!以后啊,咱就把小君当儿子养呗。”
七岁多的唐笙就那样安静地站在门口,把一切都看在眼里。
凭空多了两个年幼的孩子要照顾,对于这对年轻的夫妻来说是何等的挑战?可他们最终还是决定收养了自己和弟弟。无论这动机,是姨妈的善良和无私,还是姨夫的内疚和勇气。
动机不重要,决定才重要。
整整十八年,姨妈的鬓角染霜花,姨夫的笑容挂上墙。延续了十八年的亲缘,谁忍心让**裸的真相就这样割舍掉付出的情与感恩的心?
唐笙哭了,如果这一切还有机会被救赎,她甚至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你,给白卓寒暗示了对么?”换好小白糖的尿布,梁美心慢慢走向唐笙。
“没有。”唐笙没有再退缩,她不想让自己那些无情无助的恐惧,永远抵消了那些年信任关切的爱,这会更加伤透姨妈的心。
“医生等会儿会上门,你抱孩子去卧室等着。别耍花样。”梁美心沉吟半晌,才说。
唐笙点点头,照做。
医生是隔壁私人诊所的,提供24小时上门服务。
他简单检查了一下小白糖的情况,告诉唐笙不要担心,先用一点副作用小的消炎药。如果后半夜还有热度,可以采取物理降温。
“姨妈,家里有冰袋么?”
“没关系,我诊所里有,等下让护士过来给你们送两包。”医生给小白糖打了一针退烧剂,又嘱咐了几句便离开了。
“姨妈……”唐笙隔着被子亲了亲女儿的脸蛋,仰起头来冲梁美心道,“能让小白糖睡在这儿么?我……要不还是回阁楼吧。”
“唐笙你就一点都不怕我么!”梁美心突然失控,气急败坏地打碎了桌上的玻璃杯。
她恨自己,恨自己就连做坏人都比不上妹妹有腔调!
破碎的玻璃割伤了她纤细的掌纹,鲜血细细密密。
唐笙抓起刚刚医生留下的酒精棉,一步冲上前按住梁美心的手。一边帮她包扎一边说,“姨妈,我怎么不怕呢?我和小君都怕,怕你会伤害你自己。怕你会为一个应该受到法律制裁的女人,赔上了你清清白白的晚年。姨妈,我们都害怕会走到那一步……”
“清清白白……”梁美心惨然道,“我的人生,不就是为了追求这四个字,才输的一败涂地么!我的女儿被害死了,我的丈夫对我不忠,我给仇人养了一双儿女十八年……如果清白和良善只能换来这样的结果,这世上才会有那么多人选择不再做好人!”
“你没有一败涂地……”唐笙悉心地缠紧纱布,扬起沁着汗水的鼻尖,“在我和小君心里,你就是我们的妈妈。我不管生下我的那个女人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她错,有法律制裁,她恶,有上帝惩处。跟我没有关系。”
“她是个……快乐的小疯子。”梁美心咬紧薄唇,攥着掌心的力度又收了几分,“她自信,张扬,敢想敢做。有多少人欣然羡慕她这样的性格,大家都说她是个直率而活泼的姑娘,却忘了潇洒和失格之间,只隔一层道德。什么事是能做的,什么事是不该做的……”
“姨妈,你觉得她会来么?”
“不知道,但是不做点什么,我觉得我这辈子要憋屈死了。”梁美心的手越攥越紧,刚刚扎好的绷带再一次被血染透。
“你留在卧室陪孩子吧。”梁美心丢下一句话,转身下楼了。
很快,楼下飘上来一股特别熟悉的香味。唐笙知道,这是姨妈又在烧小君最喜欢的罗宋汤。
唐笙觉得自己还是赢了,她赌的起梁美心的善良。虽然,她真的很希望能看到文惜回来——亲口问她一问,你真的是猴子请来的魔鬼么?
天,已经要亮了。
唐笙迷迷糊糊地守着女儿。这会儿摸摸小额头,似乎还有点低热。于是她准备求梁美心打了个电话给之前的医生,叫他帮忙送冰袋过来。
唐笙下楼,就看到梁美心已经准备了精致的四菜一汤端上桌。
她花了精致的妆,穿着一件特别有韵味的咖啡色连衣裙。头似乎染过,还留着一点点刺鼻的染膏味。
“姨妈……你这是……”唐笙倒吸一口冷气。
“哦,一会儿我把唐君和那个小姑娘放下来,一起吃个饭吧。”
梁美心脸上的表情实在太平静了,平静得让唐笙有点抖了。
一个人一旦走入偏激和扭曲的死角,很多行为就无法用常理来丈量了!
唐笙心想,她不会是想要带着她们同归于尽吧!
趁梁美心在厨房里忙碌的时候,唐笙偷偷舀了两勺汤倒进鱼缸里。
等了整整半小时过去了。还好,鱼没有浮上来,游得还很欢。
唐笙抚着狂乱不已的心跳,觉得应该是自己想多了。
就在这时,门铃叮咚一声。
梁美心警惕地贴到唐笙一侧,手里估计着是还没来得及放下切菜刀。
“你去问问,谁!”
唐笙深吸一口气:“姨妈你别紧张,刚才不是帮我打电话给医生了么?可能是送冰袋的护士。”
梁美心微微松了几分眉峰,甩了甩手,让唐笙去开门。
临近十二月的清晨,每一缕阳光都有圣诞的味道。
门外站得的女人裹着厚实的冬装,戴着宽大的口罩几乎盖住三分之二的脸,一双眼睛倒是灵动得很。
她举着手里的医药箱,冲着唐笙点点头。
“谢谢,辛苦您了。”唐笙结果药箱,转身的同时准备随手带上门——
可就在这时候,一股异常的阻力突然袭来,唐笙本能地转过脸,就见那女人上手一推,直接将自己推到一旁,同时现身入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