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到了花城后,由于船都已经都被政府军队强征走了,他只能再贿赂一个邮车司机改走陆路。
这一路上,市面混乱,道路难行。直到10月份,他才步步维艰熬到了柳州。
可在当地,他又遭遇到白崇禧的溃兵。好在有惊无险,他虽被洗劫一空,但人身安全没受侵害。
接着,在继续经历了马车、牛车、火车、徒步几番辗转之后,于11月中旬,他才终于平安回到了京城老宅。
而这个时候,一路历经坎坷的他,不但腿瘸了,带着的财物也全丢了,只有一身馊臭,形容落魄非常。
可尽管在别人看来洪禄承落魄得就像叫花子,当院门打开的时候,王蕴琳看到他,抑制不住的惊喜、感动和欣慰,都是发自心底的。
夫妻再见,简直恍若隔世。
尤其是听到随后追出来的儿子叫了一声“爸爸”,更是让洪禄承和王蕴琳双双泪洒衣襟。
再没有片刻迟疑,这对夫妻情难自抑地一起抱头痛哭起来。
他们要把近一年的分离,近一年的思念,近一年的忧愁都借着眼泪抒发出来。
此时,在他们的心里,除了劫难之后的重逢喜悦,厮守一生的幸福,其他一切都不重要了。
什么金银珠宝,功名利禄,那全是虚的!后面的日子即使再苦再难,那也是甜!
至此,寿敬方的话又讲完了。
但这次,洪衍武却更久地没有说话。
不是他不想说。而是这些过去不为他所知往事,已酿成醇厚的酒,带着时光的色泽,味道醇厚至极。促使他想说的感触好多,反而不知道如何能够说清了。
最深刻的体会,他只是觉得对自己的家庭了解的实在太少了。
他的祖父,他的外祖母,他的父母,他的舅舅,还有他今天第一次听说,那个坐拥财富在远在香港的大爷。
这些上一辈的人,这些与他有血脉关系的人,似乎每个人身上都承载着既平凡,却又不凡的故事。
而在这些恍若隔世的人生里,又都折射着许多他未曾懂得,或未曾体验过的人生道理。
过去,他对自己的家庭只有亲、只有眷、只有愧。但现在知道了这些,却不能不对父母,对这些亲人有些肃然起敬了。让他自觉以往活得糊涂,活得马虎,活得浑浑噩噩。
而当他把这样一些往事放在脑中拼凑时候,便忍不住开始思考一个问题,那就是自己究竟要过怎样的人生?
是的,暂时他还想不了那么透彻。但有一点他是确定的。
那就是要对得起这些父母亲人的真诚,对得起这些了不起的经历……
前面的路已经暗下去了,隐隐能看远处的亮光。那应该是城里的灯火。
洪衍武看到这一幕,突然感到身体获得了一种力量,获得了一种对生活的期盼,促使他加速蹬起车来,迎头赶了上去。
可不成想,与他的心情激荡极不合拍的,却是身后一声拖后腿的声音。
“老三,你干嘛?悠着点儿!我可不想骨头散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