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一凡知道东叔还在刘念的病房门口徘徊,但谁也不知道那父子俩会用怎样的心情面对二十年后的重逢,她点点头,接过手串,转身走了。等她和春雨一起消失在走廊的尽头,柳青阳才叹了口气,又往梅道远身边凑了凑。
梅道远看了他一眼,不露声色地吐了口气:“你有话想跟我说?”
“我一直以为抓了罪魁祸首,我得出门放鞭炮。”柳青阳看着手术室的门,“我之前也以为,赢了会有多爽,但是真赢了,感觉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梅道远转过身,认真地看着柳青阳,似乎在重新打量这个酷似梅恒的年轻人,只听柳青阳接着说:“本来也没什么好开心的,虽然赢了,却也不是我赢,连这种赢了的方式,我也谈不上喜欢。”
“因为都是我的安排?”梅道远笑了,他微微昂起头,“一凡也好,刘念也好,其实他们早都被我看得一清二楚,他们根本没有别的选择,只是等着我一张张把牌打出来。从头到尾,我只是在利用身边人的弱点,不夸张地说,甚至是操纵身边的人,包括你。你生气了?”
柳青阳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我有什么好生气的?陈秋风、刘念、李总这些人,连裤子都输给你了,一凡比他们幸运点,不过是丢了事业,没了老爸,可能以她自己的想法,还算是解脱。就算我胡说八道吧,老头,你赢了,又得到了什么呢?这个局里,只有我柳青阳是赢家,我得到了明德,得到了女朋友,就跟中彩票一样,干脆利落地解决了绝大部分我自己的麻烦,我有什么好生气的?”
梅道远看着他,忽然觉得自己可能太轻视这个年轻人了,柳青阳不是梅恒,他看上去是个混子,不学无术,却有直达问题本质的天赋,反倒比他们这些人更能跳出条条框框解决问题。他笑了一下:“看来我没把明德给错人,一凡也没有看错人。不过……对我来说,一切都结束了,我们互不相欠。”
柳青阳扬眉,下巴微抬:“老头,你这是什么意思?”
梅道远不再看他,而是望着急诊室:“你只是一个长得像我儿子的陌生人,我给一份大礼,你帮我报了仇,我们,本来就毫无瓜葛,以后也不要再见面了。”
柳青阳上前一大步,转到梅道远面前:“老头,你这话不对,你问过我怎么想的吗?”
梅道远哼了一声,显然不打算回答这个问题,他想绕过柳青阳,可是那个年轻人在挡路阻止别人突然变线这样的操作上,有多年飙车积累的丰富经验。他把去路挡得严严实实,仔细端详着面若死灰的梅道远,然后一字一句地说:“你不能掌控所有的事,不能操纵我。在我看来,我们还不算两不相欠。对你来说,我是一个长得像梅恒的陌生人,对我来说,你是一个有点像老柳的倔老头,你把没来得及给梅恒的东西给了我,我呢……也得把没来得及给老柳的东西送给你,老头,我们来日方长。”
梅道远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老柳”是柳青阳没了的爸爸,他心中一震,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手术室的门忽然开了,梅太太被推了出来,护士大声地叫:“家属呢?”
柳青阳当先挤了过去,梅太太已经清醒过来,她躺在手术车上,目光几乎是散的,看到柳青阳凑过来,几乎是下意识地抓紧了他的手。柳青阳十分自然十分大声地叫:“妈!”
梅道远正在签手术单据的手微微一抖,护士刚刚递给他的笔掉在了地上,他看着柳青阳跟着手术车去了病房,听见他喋喋不休地跟梅太太聊着“学校”里的事和要参加推手比赛的事,这个活了大半辈子能算计所有人的老人,眼泪夺眶而出。
旁边的医生大概以为他是为妻子忧心,轻声说:“我们也没有什么能为病人做的了,您……也该做些心理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