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贼子皆已俯首,留了活口三人,可要现在就审?”
一名灰衣人上前垂首请示,秦御将目光从顾卿晚脸上移开,扫了眼血腥如河,残肢尸体满地的院子,道:“先押下去,好好看管,莫让死了。”
灰衣人应声退下,临转身却忍不住瞟了眼站在秦御身前,正半靠着秦御,一手还抓着秦御广袖的顾卿晚。
心道,燕广王素来没什么怜香惜玉之心,今儿这瞧着倒有些稀奇呢。
而那厢顾卿晚听到回报声,本能的回头瞧了眼,这一眼便看到了地上的一具缺损严重的尸体,她像被针扎了,顿时尖叫一声,一把推开秦御,一阵风般冲进了厢房,还不忘砰的一声紧紧关上了房门。
秦御哪里想到她会有此一举,被推的差点踉跄一下,回头看着紧闭的房门,顿时黑了脸。
这什么女人,过河拆桥,忘恩负义的东西!
厢房中,不过是一墙之隔,竟然就像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
门窗只一个下午的时间,就已被换成了黄花梨的。屋中的墙壁因住着人,不能重新粉刷,可却挂满了绸缎竹帘,将原本斑驳肮脏的墙壁都遮掩了起来,摆设也都焕然一新。
临窗的地方摆放了一张描金海棠雕花红木翘头长条案,放着一尊碧玉嵌宝石的玲珑八角香炉,里头正袅袅燃着檀香,许是早知今夜外头不安宁,香燃的很浓,檀香味盖住了外头的血腥,只余安宁祥和。
床倒没换,只却换了被褥,此刻秦逸正靠着鸭青绣山水江南的大引枕,身上盖着柔软的天青色锦缎面薄被,半卧在床榻上。
指间捏着一颗黑玉棋子,正往雕纹梅花洋漆小炕桌上摆放的棋盘上落子,那棋盘上已经落了不少黑白棋子。而秦逸的手边放着两个珐琅棋盒,里头盛着的棋子在床头紫檀木底座的羊角灯照映下有柔和的光泽闪动着。
他这样悠闲,还在自娱自乐的,自己和自己下棋。
再对比今夜自己的一身狼狈,受惊害怕,顾卿晚垂下头,眼眶有些发酸。
本来她和嫂嫂住在这里好好的,秦御兄弟闯进来,不仅带来了危机,今日安全后,却也不问一声她们的意思,想住便在这里住了下来,将人家的屋子弄成这个样子,想设下陷阱,便可以瞬间将这里变成屠戮场。
不会询问她们的意思,更不会有解释,这就是权力,这个世界果然永远不会有什么公平。
就像她先前猜想到晚上会出事儿,却也无法向秦御兄弟抗议一般,因为她知道,她的声音永远是最无关紧要的,因为她不够强大,在这些人的眼中不过蝼蚁。
人又怎么可能去在乎蝼蚁的生死和感受呢。
顾卿晚心中恨恨的念叨着,面上却愈发显得恭谦,裣衽冲秦逸施了一礼,这才走向坐在东墙春凳上的庄悦娴。
她刚迈步过去,庄悦娴便站起了身,拉住顾卿晚打量了两眼,察觉她的手冷的像冰,又满身血污,庄悦娴眼眶一红,却也不好多说什么,拉着顾卿晚坐了下来。
秦逸抬眸瞧了眼恭敬站在床尾的婢女,那婢女便倒了两杯热气腾腾的茶送了过去,声音冷硬的道:“外头天寒,两位喝些热茶。”
顾卿晚抬眼打量那婢女,却见她瞧着二十四五模样,却是姑娘打扮,穿着紧身窄袖的衣裳,身量极高,比寻常女子挺拔矫健,看着很是有些不一样,便是手中托着托盘也面若寒霜,倒像是拿着刀剑一般。
心知这不是一般的侍婢,顾卿晚站起身来,略福了福才接过那茶。
庄悦娴也笑着接了,道:“劳烦姑娘了。”
茶水果然很热,碗盏烫烫的,捧在手中立马驱散了冷风冷雨带来的阴寒之气,掀开盖子,一股姜枣香气浮腾上来,是熬的很浓的姜枣茶,大抵是专门给外头那些连夜搏斗的隐卫们熬的。
顾卿晚吟了一口,只觉从咽喉到五腹都熨帖了许多,连头疼的感觉都好了许多。
“今夜之事,在下实在抱歉,惊扰到顾夫人和顾姑娘了。”
秦逸清朗的声音适时响起,顾卿晚饮茶的动作微顿,抬眸见秦逸面带歉意正看过来,她心中因他这种轻描淡写的致歉态度,反倒愈发恼恨起来。
然吃人嘴软,口中饮着人家特让婢女奉上的姜枣茶,顾卿晚也不好再说刻薄的话,更何况,本来她也知道轻重斤两,明白自己再怎么样都要忍着,硬气不起来的。
可让她表示感恩戴德,没什么关系,她这会子也实在做不来,便只笑了笑,装作惊魂未定的模样未语。
庄悦娴却放下茶盏,起身福了福,客气的道:“世子爷客气,若没世子爷我们姑嫂只怕不能从知府衙门安然离开,今夜虽惊心,然到底托福没有受伤,世子爷不必挂怀。”
秦逸自然瞧出庄悦娴的言不由心,以及顾卿晚的着恼不甘,可却淡淡一笑,并没再多做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