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岚,我不相信……”
他不相信?
我压了压讽刺的笑意,轻轻眯着眼看他:“现在你说不相信?
那么当初,你不分青红皂白上了舒颜的时候,你觉得可以被你相信的事实……应该是什么呢?
叶瑾凉你承认吧。你跟我一样,快三十年的时间里,你也从来都没有一个人过。
当新鲜感来临之时,你甚至可以比我更不擅长控制**和身体。背叛,只是一念之间,对我们来说都太容易了。
如果你真的如你所想的那么爱我,就不会在亡羊的洞口再开那一道补都补不好的疮疤。
事到如今,我们之间还能谈何对错?”
这番话讲出来,比我之前在肚子里打出的草稿还要气势磅礴。原来我真的没有自己想的那么大度,我洁癖,我在乎,我理解他对我的怀疑和怨愤,但我真的很难原谅他碰了舒颜的事实。
不管谁是道德的背负方,在法律上,谁先动手打人的叫故意伤害,但你只要还手,那就叫互殴……
叶瑾凉没有再说话,只像木桩般站着。太阳开始落山,金色镀上我们全身却挤不出多余的暖温。
最后他终于转过身,破坏了地面上好像在借位相拥的影子。
“舒岚,我以为我们之间永远也找不到彼此背叛的理由……
但事实上,我好像也不觉得跟除了你以外的女人上床——是件很困难的事。”
心里凛然一疼,我说是么。那恭喜你解开了‘这辈子非舒岚不娶’的魔咒。
“可我还是没有学会,怎么才能不爱你。”叶瑾凉说。
听到这一句话,我突然就满足地闭上眼睛,再也不打算去刻意屏住泪水。
我因爱而错,你因恨而错。我们都没错,可却又都错得一塌糊涂。
叶瑾凉本性亦是个强势的男人。因为爱,他宁愿把自己的锋芒折断在这些年对我的宠溺里。一旦剥落最后的疼惜,他一样能给出最残忍的命题。
“那,我们两个都好好学一学该怎么离开对方来生活。我相信,这个过程会很快的。”我说。
可是叶瑾凉突然抱住了我,蹲下身来就像一片猎鹰凶猛的羽翼:“舒岚,你能把叶子送走么?”
“你说什么……”我凛然一愣。
“你把叶子送走,送给她的混蛋父亲也好,送到孤儿院也罢。只要不让我看到她,我当这一切没发生过!
舒岚,我就权当你喝多了被人强暴了,我们以后还可以再生自己的孩子——”
我看到他哭了,成年以后,还是第一次在我面前这样失控地流泪:“人生还很长,我们只是走错了一小步。舒岚,把孩子送走,我们还可以原谅对方!”
我怔怔地看着他,耳边反复萦绕着心碎的声音。
我的心碎,他的心碎。一片片一层层,剥去表皮剥去神经……
看来沈心珮真是没白搞这么一出意外,果然……还是妈妈最了解儿子。
轻轻抚摸着我熟悉了二三十年的脸颊轮廓,我看着他噙满泪水的双眼,毫不犹豫地吐出三个字:“不可能。”
“舒岚,我最后问你一次,我和叶子,你究竟选哪一个?!”他疯了一样大吼着匝住我的肩膀,也顾不得那份蛮力将我的伤处揉搓得更痛。
我不动,不挣扎。甚至不再有多余的泪水。我说叶瑾凉,我选女儿。你今天就是把我从这里推下去……我也不会改变答案的。
“从小你就比我聪明,但这一次,我学得比你快。”我咬了咬唇,我说我一定会先学会不爱你的。
叶瑾凉最终放开了我,并伸手从外套口袋里摸出了两个暗红色的小本子。
将其中一个……递给了我。
“我早就知道你的选择,舒岚。”
原来他已经拿着离婚协议去办了手续?!原来他,早就知道我会怎么选择。
“我只是幻想着听一句,你还愿意与我重新开始而已。虽然从我认识你舒岚的那天起,就知道你是个一条路到黑的倔脾气,头破血流也不会认错。”
叶瑾凉伸手擦了一下脸,将外套搭在肩上:“婚房一套我留下,其余的不动产都给你。存款我一分不要,股票基金和公司的股份……我们各持各的。
还有叶子……她既然没有父亲,你该多花点时间陪她。”
“叶瑾凉,你没有必要这么大方。”我端着那个小本本,每一次呼吸都觉得心痛得厉害:“什么都留给我,舒颜会同意么?”
“她有我就够了!舒岚,从此以后,我们两不相欠!”
他曾留给我无数背影,但我从来不把背影等同于离别——
我一直以为只要我召唤,他定然会在第一时间回头,向我狂奔。
却只有这一次,我确认他消失了好久,却像是真的永远消失了一样……
靠在病房里,我盯着那本巴掌大的,预示着终结的小册子。
慢动作翻开第一页——
不同于当初甜蜜和谐的合照,首页上只有我一个人的照片。
叶瑾凉拿的应该就只是我的一张常规证件照来办的吧。我挽着头发,穿着干练的套装,脸上带着保守严谨的职业笑容。这是我最最满意的一张证件照——
“重拍啦,我太难看了,比你差一个档次呢!叶瑾凉你个心机boy!”
“不是挺可爱的么?哪里比我差,你化妆了我又没化。”
“不行不行,我这只眼睛都没睁开。唉,要么拿咱俩的证件照P一块吧。我那张照得特别精神!”
“不要,你那张太女王范儿,一点不像老婆。我偏喜欢你睡眼朦胧小女人的样子。”
“切,我就喜欢我的证件照。你不给我用是吧?以后离婚我自己拿来用!”
“舒岚!你是不是想死啊!”
回忆是这世上最没道理的东西,明明已经结束,为什么还要在脑海里不由自主地逗留?
明明已经放手,为什么还会幻想你能回头?
不把自己弄的置之死地,我要如何重生。叶瑾凉,从小我就比你笨,但你总是故意在每次考试的时候少考我一分……
其实学东西,我远远没有你快。
那这一次,你别再谦让我。我们好好比比,谁会先学着忘记。
我怕泪水滴落,打湿我风度优雅的单人照。伸手去擦,却发现自己真的已经流不出泪来了。
我想给我愈发坚强愈发成熟的心境点个赞,却猝然呕出一口鲜血,霎时间玷污了我最想维护的独立和自尊。
果然,还是不够争气……
我爬过去按铃,想要叫医生进来。
不能再放任折磨自己的身体了,为了叶子,我必须要尽快康复起来。
可这病床特么谁设计的,电铃线被缠到床头的另一侧.我刚要伸手去扯,肋间就像撕裂般地痛。
上半身一晃,直接栽到床沿下——还好有个不怕被我蹭一身血的怀抱,牢牢把我匝住。
“进门就行这么大礼,舒总真是客气。”
唉,这么纠结龟毛又冷血的男人,除了江左易还能有谁啊?
还真是阴魂不散——啊,英魂不散的财神爷啊。
我可没有心力跟他斗嘴,刚想拧着腰从他怀里撑起来,却被他强有力地臂膀拧得有点过劲。
我咳嗽连连,呛了他满身血污。
他的表情很厌弃,但却没有放开抱着我的手。
“别动!已经叫医生了——”
“不是…..我要……”我伸手到处捞,其实只是在找刚才掉落地上的离婚证。
也不知是怎样一种心态,反正我就是不想让江左易以为我是因为离婚后心理太脆弱才会这么吐血,跟林黛玉附体似的,那会让我非常非常没面子的!
“躺下!”江左易看了一眼地上的小本本,一脚踹床底下去了:“不就是离个婚么?我结都没结过呢,没资格笑话你。”
这时候医生进来了,不是之前那个主治医师,估计是过了下班的点上来个值班大夫。
她看了看我这凌乱的头发和衣冠不整的狼狈像,不分青红皂白就把江左易给骂了。
“你做丈夫的就不能克制点?自己的妻子要好好疼爱,又不是一次性的!快点帮她清洗下,等会我叫护士加点口服药过来。”
“唉!不是——”我刚想解释什么,就见江左易果然听话地去洗手间里打了盆温水过来。
“我自己来就行了……”我想起身,却被他拎住两只手,跟刚刚从野外打回来的野兔似的。
江左易用温热的毛巾里里外外把我的手擦干净,用过来捉我的脖子。
“不用……唔,我自己……”他给我洗脸的动作就跟有仇似的,横着来三下,纵着蹭五下。
“江左易我自己可以!”我有点恼了,因为我觉得江左易脸上这种万年不变的表情,就好像随时随地都在羞辱全世界。
结果他毫无预兆地一松手,我整个人跟化了似的,软绵绵地瘫过去……
我嘴硬,说你不是跟我说不要靠近你,不要依赖任何人么!